是猎奇，是不屑，还是一脸正经，抑或掩耳疾走？提起阴道，你会想到什么？这是一个被蒙上无数神秘色彩的词语，从古至今，我们所有人都羞于说出这个词。可是如果有人敢当众表演出发生在阴道内的种种故事，你会作何感想？……
    阴道、初潮、性欲、手淫、性暴力……日前，一出剧名吓人、内容感人的性别研究经典话剧《阴道独白》，在厦门大学法学院模拟法庭倾情上演。这几天，关于该剧剧名和内容的谈论依然热烈，并且从厦大校园内延伸到了校外。尽管有种种激烈的争论，但不少有幸观摩的观众依然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没看过的说吓人，看过的都叫好”。
    近日，记者专门采访了该剧顾问、厦大中文系教授、女性文学研究方向导师林丹娅，以及身兼导演、编剧、演员三职的厦大研究生张甜甜，还有另一位编剧、研究生董静怡，一起来听她们讲述发生在“阴道”内的故事。
    A
    剧本
    一个改动抓住一群观众
    《阴道独白》，这一惊世骇俗的剧名是吸引观众如潮水般涌来并引发强烈议论的主要原因。这出话剧是美国女剧作家伊娃・恩斯勒在采访200多名不同群体的女性的基础上创作的。她让她们说出在男权观念中被遮蔽、被扭曲、被漠视、被玷污的关于阴道的事实，从而揭示出“阴道”是如何由一个类似“手臂”、“眼睛”的身体器官名词，变成贬义缠身的禁忌字眼。据说该剧推出后在国际社会引起巨大反响，自1997年后屡次在欧美各高校上演。
    在此之前，2003年，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艾晓明推出了中国大陆首个中文版本，并组织中山大学师生演出。此后，上海、北京、浙江、武汉等城市的高校师生也相继推出自己的“独白”，而此次厦大版“独白”经过改编，将视角主要对准了性别暴力，凸显了中国特色，被评价为“独具内涵与风格的中国式独白”。来自校内外的有关人士赞誉道：此剧的演出真正获得了性别教育与艺术感染的双重效果和成功。
    说到这一点，张甜甜表示，剧本改动最大的地方在于增加了《独白之一：苹果・刀》这一节，这是她从一则发生在中国的真实新闻中得到的灵感。那则报道说的是一个女人遭到了丈夫的婚内性强奸和性暴力，最终，忍无可忍的她拿起苹果刀刺进了丈夫的胸膛。张甜甜将其改编成了关于一个绝望的女人和她愤怒的阴道的故事。在舞台上，女演员对着观众说：“我们没有办法采访到故事的当事人，但是在我们身边，或者某一块婚姻的帷幕下就潜藏着这样一个因为一张红色的结婚证书，被当作私人所有物而被无数次的‘合法’强奸的女性。正是因为这样的悲剧还有一直存在的可能性，才让我们今天有勇气站在这里对你说出‘阴道’这两个字。”
    这一节被安排在相对轻松的序幕之后，激烈的情节马上抓住了观众的心。据说整个剧本的改编花了一个星期，类似的改动都得到了林丹娅的支持。她告诉记者，《阴道独白》这一话剧最大的特点是，它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上演时，往往都会被加入当地女性的体验与遭遇。一方面说明它是一个包容性很大、蕴涵丰富的开放式剧本，另一方面也再次证明，女性问题实际上就是所有人的问题。

    一个理念引发一种思考
    除了性别暴力，平等对待女性也是剧本试图传达的理念。有段内容让许多观众印象深刻――一个小女孩被人强奸后拉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她很幸运，没有死。可是，她的阴道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当她在医院足足躺了两个月回到家时，迎接她的不是鼓励，而是无尽的猜疑，人们认定她是个“被使用过的”“肮脏”的女人，连父母也对她横加指责，走投无路的她最终绝望地离开了家。采访中记者听到有人议论，作为受害者，如果女孩不是被人强奸，而是出了车祸双腿受伤，或是被歹徒打破了头，得到的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待遇了。可是，“阴道”是一个类似“手臂”、“眼睛”的身体器官名词，为何一受伤，就要与肮脏联系到一块儿？
    这正是剧本发人深省的地方，林丹娅说，希望借用最后一幕从“为我们这个艰难而奇异的世界流血”的阴道中滑出的婴儿充满希望的呐喊声，祝福已成为和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祝福天下母亲们的儿女们，祝福所有儿女们的母亲，祝福人类的母亲，不再遭受来自性别歧视与性别暴力的伤害。
    B
    结缘
    两年磨一剧
    2004年，《阴道独白》在上海被禁演，原因是“时机不成熟”。之后该剧在北京也被禁演，理由是“演出场地不符合相关条例要求”。而这次，该剧走上厦大校园的舞台也经历过“难产”。
    这事要追溯到2006年。当时，林丹娅曾将艾晓明的剧本带到厦大播放给她的学生看。一开始，女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男生坐在后排悉悉索索地笑。随着剧情的展开，后来，女生昂首挺胸，男生的表情渐渐庄严肃穆起来。到最后，有人激动地提议，厦大为何不排练一出《阴道独白》？不过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我并没有预料到今天我们会排出厦大版的‘独白’！”林丹娅很坦白地说，“因为我虽有勇气把剧本带回厦大，却对‘阴道’这个词在大庭广众面前宣讲感到羞于启齿。”这段话，她在厦门大学法学院模拟法庭的演出现场也当众说过。当时，演出结束了，观众却迟迟没有离开，在热烈的掌声，林丹娅出场了，她告诉所有人：“我们都从那儿（指阴道，编者注）来，但那儿却被男权观念中的我们，意识成多么污秽、龌龊、腌脏、下流、黄色、桃色的地方，它的苦难、它的悲剧、它的梦想、它的真相就这样被遮蔽在我们不愿说、不想说、不屑说、不知说什么、不知怎么说之中！”
    说到这里，林丹娅很感慨地表示，“全球消除性别暴力，推进性别平等”的活动主题词是“觉悟、责任、行动”，但实际行动起来却谈何容易，像她本人，觉悟和责任都有了，就是没有勇气行动，她希望帮助学生们提高认识，却又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两个字。而两年后的今天，她的学生，年轻的朋友们却勇敢地做到了，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
    不自然到坦然
    这部话剧真正的排练时间只有两个月，张甜甜回忆说，她们在全校张贴广告招募演员时，心里都在打鼓，几次犹豫是否要改个含蓄点的剧名，结果是“不能”。因为原剧作者恩斯勒允许别人改编上演她的剧目，但不允许改变剧名，据说她早已预料到人们会有什么顾忌，而她要打破的正是这种顾忌，她要的就是振聋发聩的效果和直面存在、发现真相的精神。让林丹娅和她的学生们骄傲的是，她们在厦门，这个一向被视为相对保守的城市，做到了最大地忠实了原作者与原作。
    “阴道”最终还是以一种坦荡呈现在大家的面前，演职员们也经历过从战战兢兢到坦然相对的过程――担任舞美工作的志愿者是厦大艺术学院的一名男生，张甜甜发现他总用一张白纸蒙着剧本，后来才明白，他是怕抱着剧本走在校园时被人看到那两个字！后来，不知何时，白纸被悄然揭下了，男生挺起胸了。
    正如林丹娅所说，“没有人在看了《阴道独白》以后，还会以原来的方式看待女人的身体。仅仅这两场演出，不知比我讲多少节课的影响与效应都要来得大！”她感叹：“剧中的话，相信是绝大部份人自出生以来从没听说过的。”她提议：“尤其是为人父母者，一定都要来看看，如果你没听到阴道的独白，你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女儿关于自己身体的感受。因为，孩子们不会对父母说这些，尤其在中国。”
    现在，演出虽然告一段落，但对女性生命真相的探讨仍在持续。参加演出的演员经常被人认出“看，她就是那个独白”。网上，有无数帖子表现着不同的观点，但有一点却是基本一致的，那就是，看过的人都公认，这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好剧目。据说有个别网友在帖子中骂了脏话，说自己“还是接受不了”，结果马上被其他网友群起攻之“你凭什么这么说？！”
    看到这种情景，林丹娅说，她感到“女性解放”似乎不会如预言中的那么漫长，“性别平等”也不会如想象中的是个神话，她看到了人类性别和谐的希望与未来。

    C
    欣赏
    阴道，当我们的唇齿之间，吐露这样的词汇时，淡淡的不安是否会在内心深处荡漾开来？天地乾坤，阴阳两分，小时候我们就被灌输了那么多的词语：阴暗，阴沉，阴沟，阴险，……阴道，作为一个无法说出口的词汇，一同被放在阳光的背面，背上了无辜的十字架。也许，只有在医学用语中，我们才能理直气壮地吐出这两个字，因为只有此时，它才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它与性无关，与下流和胡思乱想无关，它只不过是一个器官。是的，它不过是一个和手足一般的身体组成部分，可是却被笼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纱，它就在那里，却成了不能说的秘密，因为说出来就与肮脏和淫秽联系在一起，仿佛在污水里浸泡了无数遍，但是却让听的人瞪大了眼睛，在那些眼睛里总是闪耀着桃色的光芒。
    摘自厦大版《阴道独白》

    D
    对话
    歌颂女人不是见不了人的事
    ★记者：“阴道”这个词恐怕今天听来依然惊世骇俗，您是怎么看待这出话剧的？
    林丹娅：有人说这场戏很前卫，可我们认为恰恰相反，这是女性回到自己的身体，重视自己体验的尝试。《阴道独白》的意义，正在于鼓励女性寻找自身的价值、自我的价值和真正的自我。剧中第一次用诗化的语言直接大胆地歌颂了阴道，这其实就是歌颂女人自己，歌颂自己的身体和欲望，这不是什么见不了人的事。
    董静怡：语言文字会左右思维，“阴道”一词在字面上的意义与阴暗、阴沟联系在一起，我们往往不加思考地接受，便自觉不自觉地把它想象成多么污秽、龌龊的地方。此外，中国历史千百年来由男性来主宰，以男性为中心，包括语言文化，女人负责生育，但禁止谈论性话题。没有了话语权，女性就无法言说自己的性器官、性经验，她们的快乐、痛苦、不满，一切都被隐瞒掉了。而现在，我们不过是将这一切真实地还原出来了。
    ★记者：据我所知，原剧本中单是“阴道”这个词就重复了128遍，厦大版提到几遍？
    董静怡：我们没有认真数过，也没有必要去数，因为我们并非有意在台上重复这个词，而是在需要时才自然而然地使用，而且我们并不是要每个人都在大街上毫无顾忌地讲这个词，那就矫枉过正了，我们希望的是人们不要回避阴道的存在，要坦然面对。
    ★记者：你们是否想过，观众及社会舆论会如何看待这部话剧？
    张甜甜：我们一直在关注观众和网上的各种议论，我们相信，看过的人内心肯定会掀起波澜，但平静之后，人们可以认识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包括认识自我，这就够了。
    董静怡：话剧第一天上演时，我正在福州，当时心情忐忑不安，不知结果如何。半小时后，我的手机塞满了短信，全是“好”这样的字眼，还有的人干脆用一串感叹号来形容他们的心情，我想，能引人思考就是好事。但愿对那些好奇多于分享感受的男女观众会有深思后的收获，特别是男性，不再是抱着猎奇的心态而来。
    ★记者：这部话剧里宣传女性自我意识觉醒，是不是代表向男权主义社会宣战？
    林丹娅：此剧矛头不是针对男性或者排斥男性的，其实男性更应该来看一看。他们看了以后，会懂得如何更好地尊重女人，欣赏她全部美丽，包括她的自我和身体，并且爱护她。而女人也应该觉悟过来，懂得正确看待自己，摆正自己的位置，并正视自身性感受。

    F
    相关链接
    《阴道独白》在中国
    2001年，《阴道独白》英文版在南京大学举行了试演，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观众评价“很震撼”，也有人说“无法接受”！
    2003年12月7日晚，中山大学中文系师生在广州美术馆进行了《阴道独白》的演出，在原作的基础上加入了中山大学对中国妇女性别经验的艺术诠释，这是大陆首次以中文对白上演，引起很大的反响，后来不少高校都把这一剧本带到课堂播放给学生欣赏。
    ２00４年２月1４日情人节前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开排《阴道独白》，计划连演２0场。那是国内第一次有专业剧团敢把《阴道独白》拿来演，也是全亚洲地区第一个职业剧团演出该戏。当时有人评论说，这是社会发展、文化进步到一定程度的产物。不过此剧还没登台就被禁演，上海市文化局没有交待原因，只有一个解释是“时机不成熟”。
    自2003年以来，香港也曾多次上演《阴道独白》。港人的评价是“有看点”、“有意思”，但同样有人认为不宜把“阴道”拿到公众场合来广而告之。
    2004年3月，台湾首度上演《阴道独白》，以戏剧的方式提高社会对“女性受暴”相关议题的关心及敏感度。此后，台湾每年都上演这出剧。
    《阴道独白》在国外
    《阴道独白》在美国推出后，立即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从1999年起，在情人节这天上演《阴道独白》已经成为各国妇女反抗性暴力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情人节因此被赋予新的含义，发起活动的女性主义团体以它作为“妇女战胜暴力纪念日”，甚至试图把情人节变成“阴道节”。
    但这出剧的广泛上演，即使在性观念先行的美国，也引起巨大争议。争议的焦点不在作品中诸如反对性暴力此类“政治正确”的章节，而在于作品毫无忌讳地谈到了性，剧名本身“耸人听闻”不说，剧中的独白者提起性器官、手淫、高潮、叫床、性冷淡、同性恋等与性相关的敏感话题，更是“口无遮拦”，但作者恩斯勒坦言，这种恐慌和禁忌正是她所要挑战的。
    E
    评论
    小编口水
    尊重阴道
    《阴道独白》实际上强调的是女性身体的自主权和不容侵犯的尊严，再严肃不过了，然而它那惊世骇俗的剧名，坦荡大胆的内容，总会引起某些人的某些联想。这使我想起当年毕淑敏所写的小说《拯救乳房》，说的是有关乳癌的防治、临终关怀等，就因为书名太惹眼，听说差一点被禁。而这一回，说穿了，不就是剧名中的“阴道”二字碍眼吗？不就是从演员嘴里蹦出的“阴道”一词碍耳吗？
    我还想起《门》、《菊豆》、《满城尽带黄金甲》等许多片子，不少人承认，是冲着剧中那些露点镜头而去的，看完了，他们或多或少都会骂娘，因为片子并没有达到他们所希望的尺度。
    而现在，厦大版《阴道独白》也因为基本相似的原因引发了争议，但我们需要关注的是，为什么没看过的说吓人，看过的都叫好？事实上，剧中有许多台词是值得人们深思的，例如“人们不去说的事物，它就不被看见、承认和记忆。我们不说的东西成为一种秘密，而秘密则导致羞耻、恐惧和神秘。我们说出这个词，是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自在地说，不再觉得羞耻……”
    是的，中国的生理健康课程充其量只教孩子认识性器官，这还是在欲语还休的羞答答中完成的，至于最大的性器官―――大脑所激活的性欲，则是绝大多数人讳莫如深的。那么，这时候你该跟着《阴道独白》去重新思考，告诉你的孩子，还有你自己，首先应学会尊重阴道，尊重别人的身体，最起码，不要听到“阴道”就说吓人。
    
    市民声音
    鲜花
    阿忆（观众、大二男生）：第一次在校园里看到《阴道独白》这个剧名，真是吓了一跳，这个词可以这样直白、醒目地广而告之吗？虽然并不反感，但至少会搅起焦虑、难堪、不好意思等各种情绪，不过看完后我觉得受到很大震动。
    小美（市民，职员）：我听说《阴道独白》了，觉得“阴道”这个词是那样地刺耳，我是真的震惊了，震惊居然有人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中大声地说出这个词。对于“阴道”，我有的只是羞涩和难以启齿的感受，就像剧中第二幕所展现的，我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阴道，甚至连想想都觉得罪恶，而现在，我很想去看看这部戏。
    板砖
    负离子（网友）：我没看过这部戏，但我反对当众说阴道。我对11岁的女儿提过这事，她反问我“妈妈，你不是说游泳衣遮住的地方都羞羞吗？为什么有人要在台上说这些？”我认为有关女性隐私的任何话题都不宜拿到台面上来讲，感觉很不好，很不自在。如果有人认为这些值得引起重视，不如出本书，有兴趣的人关起房门悄悄读就够了。
    小黄（市民，私企老板）：不管怎么样，我认为取这样的剧名过于大胆，还是很难被较为保守的厦门人所接受，比如说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部戏很黄很低俗。我认为要表现女性主题，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嘛。